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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 你前期拍了多长时间?一共拍了多少素材?
张 我一个人先准备了一年,拍摄了十四个月。完了之后,突然又茫然了,等了一年,才想清楚,才开始剪这个片子。《幼儿园》拍了5000分钟的素材,《舟舟的世界》拍了2100分钟的素材,《英和白——99纪事》拍了1800分钟的素材。《英和白——99纪事》我做了十万字的记录,但是关于《幼儿园》拍摄场记的笔记我做了有四,五斤重的稿纸,它的工作量就是这么大!
刘 现在有一种流行趋势,很多东西都被故事化了,就连新闻也不例外。而你的片子好像不太注重故事性,《幼儿园》也是这样,却特别注重各种生活细节,如穿衣服、系鞋带,等不来妈妈的焦急,小女孩儿把自己碗里的元子舀给小男孩儿,小男孩总也搭摞不好小椅子……你为什么这样做?你不喜欢故事化的东西吗?
张 这里面有两个问题,一是我不大会编织故事,这很有意思。二是我比较注重表现情绪。BBC的那个制片人说,《英和白——99纪事》是有一个线索的,这个线索就是情绪线。的确,我特别在乎这个情绪,就像这个片子看完以后,你就出不来,你会沉浸进去。华工有个研究生写了一篇论文,说张以庆是故事化情节的颠覆者。我那天开玩笑,说伊文思把纪录片说成是一把刀,那么我就用这把刀把生活切成碎片。幼儿园的生活就是碎片,不是我切的,包括《英和白——99纪事》里那么碎的东西,它们都是生活的本来,其中就只有情绪的线索是完整的,是连贯的。我拍的东西都是感性的,但是年纪大了之后,稍微成熟点,又加了一点理性的东西。我在给片子写简介时,都要在片子完了几个月之后,才能写出来。
刘 很有意思。
张 当然,我觉得感性的东西也是可以直达本质的。虽然我们也可以靠哲学的东西,靠逻辑推理的东西,进入本质,但应该有不同的道路,就是凭着直觉直接进入,这个没问题。《幼儿园》是直观的,是影像的全景,它可以帮助我们全面地来观察、来认识。通常,我们对于孩子连认知都不够,就先有判断了。我问家长,“你知道你的孩子是怎么样吗?我告诉你,我知道,因为我待了14个月。”迄今为止,旁人没有谁在那待那么久的。我就是那么冷静地去等待,不管我得出的结论是什么,至少它应该是有参考价值的。
业界评价 刘宏(北京广播学院 教授 博士):表达情绪是张以庆的强项,容易令人想到法国电影,而不是美国好莱坞的电影。在《幼儿园》里,有张以庆化的痕迹。客观地说,他不是一个思想型的人,作品也不是纯粹表现思想的,但与此同时它也不属于纪实范畴。看得出张以庆感受力较强,他的直觉状态处在思想性与纪实性这二者中间。当《幼儿园》出现提问时,一种矛盾就可能出现了,这种提问是有关思想,还是有关纪实?提问似乎是张以庆的弱项,而提问本身应该说是新闻记者的强项。这好像就涉及一个问题,提问究竟是一种职业的行为,还是人的本能?儿童的提问究竟应该是什么形态的?在《幼儿园》中,我们看到更多的似乎是儿童的回答提问,而不是提问本身。
刘 整部片子大多是由孩子们的特写构成的,长镜头也比过去多了一些。从一些画面来看,好像在拍摄前期,你的意图和拍摄手法不是太明确,到了什么时候,你开始决定外景用虚焦镜头来表现?这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张 从体验生活开始,我们就意识到外景其实也是个概念的东西,非常要命。你看小孩踢足球,这就是个概念的东西,一到概念、一到没有趣味的东西,我就觉得不想拍。可是你总得拍外景啊,你看我这儿几乎没有外景,没有环境交代,因为我觉得不重要,交代一个大门有多大面积有什么意义呢?任何幼儿园反正都是差不多的。然后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一拍外景就很难控制光线,当然不是说我这个人为了那个而牺牲这个。在房间里,我们是可以控制的,几乎在一个区域的机位里面,都是侧逆光,特别好。可是,只要一拍外景,就感觉特别像新闻,两个不是一个片子了,非常要命。就算像新闻吧,有点信息也行,但画面都是中性的,追追赶赶,做点游戏,老鹰抓小鸡,就那些东西,什么也不能说明。忽然有一天,我觉得用虚焦更适合,镜头一虚化,它就有诗意了,这就与片子吻合了。再就是,谁也没想到外景会这样去处理,这可以跟别人不一样了。而且我们从理性上来分析吧,外面的世界就是孩子们憧憬的,是理想化的,总是很朦胧的,它停留在想象里,所以挺吻合的。这样风格就统一了,镜头语言也显得特殊了。当时我一想到就特别的兴奋,我那会儿也不知道最后该怎么用,反正就是好看,同时这还解决了画面枯燥和平淡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