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
你觉得重访的意义在哪里?
康:我们很多人过去都做过很多不同类型的片子,里面有形形色色不同的人物,在10年前、15年前我们把它叫做作品,作品既然出来了,那么意味着什么都结束了。作品结束了,有的作品获了奖,有的作品使作者出了名,好像影片里面的人物好像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了,我感觉这是一种利用。我觉得这个感觉不是纪录片的精神。既然我们总标榜纪录片是最关注人的,关注人的命运的,那我觉得你的作品可以结束,但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我们不应该终止这些关注。
若干年以后我们再回过头去看,也可能这种回顾对作品本身已经意义不大了,比如说我十几年前拍了《沙与海》,十几年后再把新拍到的东西组接到《沙与海》里去,从作品本身来说这个行为意义不大。那么我注重的是什么呢?是记录精神的这种贯彻,我们还应该关注,还应该再去了解一下、再去看一看,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他们有一些什么变化?十几年过去了,不管变化快也好,变化慢也好,最重要的是我们还在关注,这是最重要的。
重访的时候和以前拍摄的时候有什么不同感受?
康:这次我重新回到沙漠中刘泽远家的时候,我看到刘泽远的坟墓在荒漠中,如果不是他儿子领着去,我们任何人不知道那是一个坟墓,他就这样消失了。这时候我怎么都忘不掉,第一次我们去的时候,以及以后若干次去的时候刘泽远的一举一动,他总是话语不多,喝酒的时候,表情不是让人感觉到喝酒的痛快,而是流露出痛苦往下咽……
我在他坟墓前站了很长时间。算一下,1989年到今天已经十几年过去了,时间对我们每个人都一样,当年最早去的时候我体力非常好,今天我又来到这儿的时候,我也是满头白发的人。他家里当时还在沙子上连滚带爬的小女孩已经成为家庭的主妇,操持全家人的吃饭穿衣问题了,他的儿子们都成家立业,有孩子了。
这就是人生!一代一代,就是这么过来的。
可能在影片里面某一个场景很有表现力,但是他们绝大部分时间就是在这么一个看似什么目的都没有的状态下这么过来的,非常细致的想法,油、菜从哪里来?粮食在哪儿?羊绒怎么卖?骆驼怎么喂?一天一天就是这么过来的。
你想通过这个片子表达什么?
康:我觉得从事纪录片的创作的人可能有各种不同的想法,他可能会把很多想法寄托在这个片子里,这从他关注的点可以看出来。比如说有的对事件很感兴趣,有的对那种平白的生活很感兴趣,这个可能不一样。重要的是作者的想法可能也不一样。比如说《沙与海》这个片子获奖以后有各种各样的评论,这些评论都不是我想的东西,不是说对这个片子好坏的评论不是我想的,而是他们在猜测作者到底想说什么,我觉得都不对。评论最多的是说作者想把西部沙漠里的人的生活和东部的沿海的海岛上的人的生活做一种对比,就是贫困和富裕的一种对比。我觉得这个就很荒唐,我完全不是这样想的。沙漠这么一户人家他很孤独他很封闭,孤岛上的一家他虽然面对不是沙漠,是海水,但是我想在两家里面找到共同的东西——可能西部的穷一些,东部的稍微富一些,但这不是我主要想说的,我想说的是,比如说他们对儿女的态度,对生活的态度,对生活质量的想法,对外部世界关注的程度,仔细看的话是完全一致的。我想找它共性的东西,而不是表达贫富差别。当时我想的是,只要你是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一个人,大的环境是固定的,那好,你差不多都是一致的了,你跑不出这个被禁锢的铁桶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