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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lly 给我们打开他父亲书房里的一只红色的箱子,说,我很小的时候就注意到我父母储藏室中有这么一只非常有异域风格的红箱子,我总是问我妈妈,“这里面是什么?”
“中国带来的东西。”
“中国?你们在中国做什么?”
“我们住在胡同中,有的时候我画画……”。
林徽因在三十年代送给费家的一只红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中式服装。
Holly 说,妈妈会简单和我说一些中国的事,但很长一段时间这个国家对世界关着大门,我能感觉对我妈妈来说是一件非常伤感的事情,一个她非常热爱的地方但是却无法回去。
显然,父母很难让年幼的女儿理解中国在他们心中的位置。Holly 说,那时候尽管我们家每周都有一次有关“中国”的聚会,来访的都是和中国有关学者、父亲的学生,大家谈论中国事务,吃着饺子……但直到过了很多年,Holly说等我渐渐长大,我开始逐渐知道“中国”对父母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费家坳拍摄完费正清故居的档案资料,在温暖的炉火边上,我们开始听他们的女儿Holly 讲述她父母的故事——
初涉中国故事
在我和姐姐小的时候,父母并没有给我们讲更多的中国故事,我想对于我和我姐姐,他们大概是不想把中国、中国历史等东西强加给我们,他们希望我们按照自己的兴趣去发展,不过关于这个国家,他们随时准备回答我们的一切问题。直到我长大,我开始渐渐对中国有了兴趣并开始做一些自己的研究,我变得越来越好奇,开始不停地问他们有关中国的事情,也渐渐开始对家里保存的那些来自中国的信件、文件、照片、剪贴本发生兴趣,对他们早年在中国的生活发生了兴趣。
大学毕业后,我即将有一次去中国研究我自己学业的机会,(注:学习现代舞的Holly曾在八十年代在广东现代舞团交流,同时做中国做少数民族的舞蹈研究)
在北京见到金岳霖
那时,我妈妈开始和我分享她在中国的一些记忆,给我翻看她在中国老朋友的通讯录,包括梁从诫,包括和他们住在一起的金岳霖。
“他们都记得我,想见到你。”妈妈说。
我来到广州。几个月后,去到了北京,那个在父母的生命占有非常重要地位的城市。在北京见到了父母的老朋友。渐渐地,父母的中国故事在我眼前变得越来越形象。当时妈妈正着手完成梁思成的图像中国建筑史的英文版编辑,这是在她老年生活中完成的第一项工程。这本书后来在麻省理工学院出版,她当时经常往返中国收集资料,采访林洙,她们俩一同工作完成那本书的编辑。
那时候妈妈的工作内容中更多的是梁思成,很少林徽因,我听过她的一些故事,知道她长得很美,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子,可能直到八十年代我才开始渐渐明白她是谁,而且和我们家的特殊友谊。也是在那个时候,妈妈开始将所有她的信、资料、照片收集在一起,要开始准备写有关他们的书了。
妈妈开始撰写梁林传记
在妈妈的写作过程中,我夏天假期会回到这里,我读过一些早期的片段,我母亲是非常好的一位作者,但是那时她已经快80岁了,她可能失去了一些信心。她不确定她是否还能完成这个项目,她也不知道有人要听她说这个故事嘛,我的父亲一直是她写作的动力。我父亲非常希望她在忘却之前重拾记忆,把这本书出版,因为他知道这些记忆对妈妈意味着什么。同时,我想我父亲大概知道他会在她之前离去,他非常希望我妈妈能够有一项投入的工作去完成。( 在这个项目开始不久,费正清去世)。那时候,我觉得我有责任去鼓励母亲完成她的创作,但我觉得那个时候她已经完全沉浸在她的创作中,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愿意去读这本书,谁会愿意出版这本书。
重访故地旧友,费慰梅年届八十开始着手撰写梁林传记。
我非常高兴母亲能够在她老年的时候开始重新拾回过去的记忆,我帮助她联系了出版商。在她有生之年,书籍不但出版而且翻译成了中文出版,有了一个非常圆满的结局。( 1994年,费慰梅写成《Liang and Lin: a partners in exploring China’s Architecture》,中文翻译为:《 梁思成 林徽因:一对探索中国建筑史的伴侣》,或《中国建筑之魂——一个外国学者眼中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妇》)
费慰梅原来为这本书命名:Beauty, if Conditions Allow ——Two Artists in 20th China , 有志愿者给翻译一下吗?
而重新拾起那些20年代留下的资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那时他们非常年轻,我觉得现在很少有孩子能够去重返他们父母年轻时候的场景,很少有人能够留有他们在自己年轻时候的那么多的资料,而且是如此有条不紊地存放。所有那些当年写的信记录了他们的友谊,这些信在40年代末突然中止,然后是完全的空白。我想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年里,他们将记忆的闸门紧紧关闭,所有这些东西封存在他们的储藏室中,我从不记得我母亲去打开过它们,她从来不去翻看它们,直到有一天……所以我真的庆幸我的母亲能够活到九十多岁,能够在有生之年等到中国打开它的大门,而重启自己记忆的闸门……
我父母重返中国后,在他们曾经住过的同一所房子里举行了他们50年结婚纪念。我想那一定勾起了他们许许多多往事的回忆。
重返北京的费正清夫妇
重新认识父母
哦,那是当然!读这些资料,我好像不是在看我父母的故事,好像是在读另外一些年轻的朋友们的探险的故事,所有这一切都被生动有趣可爱的笔调记录下来。他们对如此多的事务充满兴趣,而且做了那么多我从来没有听说的事情。你发现在你出现之前,父母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干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而且被完整记录下来。对我来说,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我父母一生有很多朋友,但从来没有像他们这样的朋友,他们在情感上,心理上,特别是内心深处如此契合,我觉得这非常神奇。
但是说实话,直到你们这部纪录片开始制作,我才开始真的认真阅读他们当年的通信,开始真正去感受他们四人之间的友情……
我发现,当我读得越多,越仔细地倾听他们的讲述,我越能体会到蕴含在字里行间传递的声音,我觉得特别荣幸能够参与这部纪录片的制作,也非常高兴这个项目能够开始,因为这让这些声音有了一次被倾听的机会。
2007年 费家坳
【胡导附录:去美国前,说实话,我以为那里会有费正清的纪录片,结果没有。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心我以为会存有他个人的资料,结果没有。费正清的许多重要历史档案现保存在哈佛大学图书馆的手稿馆(Harvard University Archives),他个人的藏书大部分送给了他的一位学生建立的一个研究中心,是在东欧某个国家,我忘了。
第一次在费家坳见到Holly 之后,她全情地投入到帮助这部纪录片的制作过程中,作为女儿,看着父母留下的丰富的资料,她不知如何处理,就像她说的那样,她非常希望父母精心保存的这些文字能够有一天被世人听见,以他们希望的方式被讲述。Holly对我们的摄制组给予了充分的信任,2007年夏天,在她的帮助下,摄制组在费正清故居完整工作了两天,之后,她认真阅读了她母亲在三、四十年代写给家中的信,并把和我们故事相关的内容全部复印整理出来。
同时,在这部纪录片中,Holly 和他的先生Andrew分别为她的妈妈和爸爸配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