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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疆塔里木河岸边的原始胡杨林,我们的北京吉普2020凶猛地涉过浪一样的浮土,停在一片空地。胡杨林中不是没有路,而是有很多路,绕过大树和红柳丛,绕过沙包,认路的人总能找到路,不认路的人怎么也辨不清方向。
这片空地有很多条车辙,有深有浅,有新有旧,参差交错,有几十米宽。车辙边有几堵残破的土墙,在不同方向矗立着,看起来这里曾经不只有一户人家。
带我们来的人说,这个地方维吾尔语叫“英巴扎”,翻成汉语是“新的集市”,这曾经是丝绸之路上的商人经过的地方。这些土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也没人知道,胡杨林中的人逐水而居,人走了,“巴扎”自然也就走了。
不远处是一片“麻扎”——墓地,除了用土砌成长方形和梯形的坟墓,到处是立着的和倒着的三四米长的树枝。他们说,当地人入葬后,会在头部的地方插一根树枝,这是灵魂进入天堂的路。
这是十几年前的一段记忆的碎片,是我对丝绸之路最直接的记忆。在此之前,丝路是书本上描写的驼队,是一个由考古发现勾勒的版图。
还是新疆,也是大约十年前,喀什附近的乌恰县,通往吉尔吉斯斯坦的边境。
我们的交通工具换成了牛头,但仍然是迷路。看似没有人的地方突然来了一个人,他就像刚刚绕过家中的院墙,来问我们去哪里。这是一个柯尔克孜族小伙子,懂汉语,在他的帮助下,我们沿着一条河沟找到了路。
小伙子告诉我们,这个连房屋都没有的地方名字叫“天快亮了”,在炎热的夏天,丝绸之路上的商队总是晚上赶路,白天休息,从喀什出发,向西,走到这里,总是天快亮了的时候。
这个地方是地质运动活跃区,侏罗系和白垩系的地层隆起形成彩色的山,远古时期的浅海贝壳化石拥挤在一起,闪闪发光的云母,颜色怪异的沙冬青。地表有一些带刺的耐旱植物,找不到一棵树,一切都让人怀疑自己身在何处。柯尔克孜族小伙子说,这里很穷,他曾经离开这片山,就是为了找到让这里不再贫穷的路,但是,他无功而返,他说话时眼中有泪光。
在很长的时间里,我觉得丝绸之路是由2000年的历史遗存和传奇故事组成的。后来,我一直想知道,在那些人迹罕至的荒野,或者在人声鼎沸的市集,不同的人们是怎样在生活。上面这两个故事我可能在《丝路》不同时期的策划会上提过很多次,我不记得。但是,它们就是我心中的《丝路》。
漫长的丝路上,充满了不同的面孔,不同的生命故事,不同的梦想,不同的奋斗,不同的喜乐和忧愁。那些久远的历史中,那些灿烂的文明,那些改变人类历程的大事件,湮没了个体。对历史来说,个体太过渺小,但是对个体来说,历史就是生命的每一天。
三年时间,令人抓狂的4万分钟素材,只剩下8个50分钟的片段。但是,每一个片段都是真诚的。
我们试图呈现,不是概念,不是全景,而是一个鲜活的,具体的,有温度的丝路。
导演 李晓东